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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气晚来秋》

2. 莫不令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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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老汉的屋舍就在一处田庄附近,低矮的三间瓦舍并一个狭小的院子,自从离京后便一直住在此处,他并不曾娶妻生子,一直是独身一人,平日里便种种菜,打打猎,倒也悠闲自在。

背着人进了东边的卧房,见祝余还在院子里愣神,黄老汉匆匆而过:“令仪,你就住西边儿那间吧,还要劳烦你照看二公子,我这就去找郎中……”言罢又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,不见一丝老态。

令仪二字,已经很久无人提起了,这是她当年的名字,彼时太子妃尚未出阁,平日最好诗书,便从手边诗文中挑了令仪这个名字。

岂第君子,莫不令仪。

从那之后,她也算有了个正经身份。

黄老汉曾在帝京开过戏班子,平日里替萧持钧打点消息,后来因为救人受了重伤,萧持钧就将他送至青州休养,也不再启用,只当个闲散老汉度日。

祝余从前偷跑出府替太子妃送信,晚归时萧持钧便会领着她去黄老汉的戏班子歇息,那也是个小小的院落,院中有一口井,还有一株梨树,每年结果时,黄老汉都会送些给她,就连这身武艺,也是萧持钧和黄老汉教给她的。

祝余放下佩剑,环顾四周,还是跟前世时一样,连陈设都未变过。

进了卧房,萧持钧被黄老汉草草放置在床榻上,祝余微微俯身,去解萧持钧的外袍,许是伤势有些重,他还昏睡着,一身泥水混着血迹,白衣已经脏乱得不成样子,去了外袍,祝余又去抽他的腰带,刚覆手上去,便见他睁开了眼,眼底一片清明,哪有什么昏睡之色。

“那你自己来。”祝余收回手,神色有些尴尬,臂弯处还搭着他褪下来的外袍,萧持钧迟钝地抬了抬手,淡淡道:“你来吧,我手使不上劲。”也不等祝余动手,便靠着床坐起,面色苍白地望着她。

祝余转身就出了房门,萧持钧盯着她的背影,也未出声制止,只是神色有些冷,而后便直起身去解自己的衣裳,伤处受到挤压渗了点血,时间久了血肉与衣物粘连在一起,萧持钧面无表情,手上用力狠狠地扯开,利落脱去,搭在床榻边。

等祝余放好带血的外袍回来,萧持钧已经自行脱好衣裳,只着中衣,闭眼靠在床榻上。她抿了抿嘴,有些不解:“不是说我来么?”萧持钧睁开眼,看见她空空的臂弯,方才发觉她是何意,神色蓦地柔和下来,“无碍,方才忽然又有劲了。”

祝余点点头,也没多问,上前瞧了瞧他的伤口,又取了薄被替他盖好,“你这伤有些深,我不敢随意触碰,黄叔去请郎中了。”听见她对黄老汉的称呼,萧持钧看了她一眼,祝余以为是有话要说,但他始终一言不发。

等待的时间,祝余觉得有些无事可做,便去打了桶水,生了火,烧热了预备着。

做完这些黄老汉依旧未归,祝余便寻了张矮凳,守在萧持钧床前,这回是真的睡熟了。她托着腮,细细观察萧持钧的脸,是比前世要年轻几分,眉眼也没有后来阴郁,睡着的时候,倒真像是帝京高门大户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贵公子。

灶房里烧出的柴火气飘进来,祝余看得有些入迷,等反应过来,萧持钧已经醒了,正静静地盯着她看,祝余对上他的目光,下意识脱口而出;“二哥。”

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,又有些难以启齿,但萧持钧此刻的目光太熟悉,从前在帝京,他也常常这样注视着她,这让她有些不由自主的心软,索性也没了扭捏,搬着小矮凳挪了挪,靠在床头边,问他:“你知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吗?”

萧持钧方醒,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着她一句二哥,那些对她不告而别的恼恨就这样被蜻蜓点水一般消除,干干净净,看着她还和从前一样,趴在榻边,一双眼专注地看着自己,昏暗的灯火下,瞳孔映出自己小小的倒影。

他摇了摇头:“跟了许久,将月和带星将青州城掀了个遍也没寻到背后之人。”祝余垂下眼,思索该如何告知萧持钧有关宵衣卫之事,好让他仔细提防,只是自己在宵衣卫的身份暂时还不能透露,以免生出事端,犹豫片刻,她掏出怀中令牌递给萧持钧:“是宵衣卫。”

是她取佩剑时拿到的令牌,萧持钧接过,翻看了两面的纹样,“是太子。”祝余心下也有猜测,但宵衣卫行事诡谲,如今日这般聚众截杀一人的行径实在反常。她有些犹疑:“并非只有太子。你与太子关系甚笃,无冤无仇,他怎会下此死手?”

话音刚落,萧持钧的神色就冷下去,一副起了杀心的模样,祝余敏锐地察觉出什么,轻轻拧眉:“帝京出了何事?”萧持钧的反应与她料想中的有些不一样。

今日他们本不该见面,按照前世的时间,再次见到萧持钧应该是她叛出宵衣卫之后,只是今日若不救下萧持钧,他便会留下伴随一生的重伤,最后也因此而死。

祝余以为,一定是帝京出了什么变故,才让萧持钧提起太子时如此异样,却不料萧持钧并未作解释,只道与太子已形同陌路,祝余追问,他便又多说了几句,来回都是些言辞模糊的套话。迟钝如祝余,这才终于想起三年前那场杖刑,她当众拒婚,冲撞了太子,被罚了二十杖。当时萧持钧不在京中,后来想必也是知晓的。

她调整了一下姿势,坐直了身子,又想起来宵衣卫内部的龃龉,还是将自己的猜想和盘托出:“宵衣卫行事一向稳妥,向来一击即中,不做没把握的事,今日这追兵有些太过招摇。此处虽为城郊,但周遭有不少田庄,极易被人撞见,况且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令牌也没有带走,行色匆匆,倒像是嫁祸。”

“为何对宵衣卫如此熟悉?”

祝余一愣,萧持钧此刻面色不算好,除了受伤后的苍白,还有些说不出来的阴沉,习惯使然,她微微有些紧张:“先前跟着太子妃,时有提及,因而知道得比旁人多些。”

见她答得一板一眼,萧持钧顿了顿,意识到自己失态,收敛了些情绪,却又有些难以克制地唤她:“小鱼,我很担心你。”

祝余一愣,垂了垂眼,不知该说什么,好半天才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,随后又缓缓俯下上身,趴靠在萧持钧手边,一只手虚虚攥着他的虎口,闷声道:“我知道的。”闭上眼,就这样伏在榻边不再言语,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,也不愿说出口,萧持钧有些无奈,但还好人就在自己身旁,他收拢手掌,蹭了蹭她软绵绵的脸颊肉,也没再逼迫她说些什么,半晌,一直不说话的祝余突然又出声:“对不起。”

是为分别的这三年,也是为自己现下的隐瞒,萧持钧没说话,握住她的手,轻轻晃了晃,察觉到他的动作,祝余笑了笑,回握住他的手,也学他轻轻晃,萧持钧低下头,盯着她半边脸,心绪翻涌,良久,只是用指尖挠了挠她的掌心:“原谅你了。”

闻言,祝余有些讶异地直起身,动作间牵扯到手臂的伤处,疼得她下意识紧缩,萧持钧托住她的手臂,这才发觉这里有一道旧伤,正欲出言斥她毛躁,就被她拉住手:“真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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