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郡主妹妹,唐突不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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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边看着文礼进去通传,丹杏也松了口气。
几日里琥珀好吃好动,跟不怕人似的。李明月回抱玉轩后就在逗弄它,周围姐姐妹妹围着它也不害怕,谁靠近了它就去用脑袋拱人家。
一直到方才宁嬷嬷传来太后歇下的消息,郡主突然开口说去请小侯爷过来……
像是蓄谋已久似的。
丹杏想了想她出轩阁时,哼哧哼哧舔着羊乳的琥珀,第一次做这等私会通传,方才朝文礼挤出来的亲和笑容中带着难以觉察的心虚。
她左右踱步,内心忐忑,心道若小侯爷不应,该如何委婉和郡主交代。
正等着,没想到裴小侯爷真来了。
穿戴整齐,步履潇洒,走路带风,一副早就了然,无需多言的模样。就连到分叉口处,都自然拐进一条鲜有人迹的小路。
丹杏原本还愁怎么开口,这下好了,完全省了她的绞尽脑汁。瞬时对裴小侯爷好感倍增,替他撩开抱玉轩的碎晶帘子的动作都殷勤地快了两秒。
裴小侯爷,善解人意!
善解人意的小侯爷朝她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打断了想要出声提醒郡主的侍女桃石,自己在几乎未进入的抱玉轩内左顾右看。
他歪着脑袋,目光扫过,骨节分明、修长干净的指尖滑落展物架上一樽樽宝瓶如意,显露出浅浅的筋骨。
步伐轻不可闻,背对着他的李明月好似并未察觉,自顾逗弄着琥珀。一看她手中拿着当逗猫棒的是一枚水色极好的玉佩,打好的络子被琥珀爪子勾住,没长齐的牙啃咬。
裴既林转遍了靠门的一侧,目光转而落在李明月抬着的纤纤玉手。
淡绿水色玉镯随她起伏,卡在稍稍丰润,但比起寻常娘子却仍显得清减的腕上三寸,又细细晃下,与她腕骨的冷峋凸起碰撞。
裴既林倚在玉屏,停住半响。
他出声,明知故问,“琥珀怎么了?”
琥珀“喵”了一声,听见自己名字,圆溜溜的眼睛回头看他,又甩甩蓬松的尾巴,继续扑络子。
“你们先下去罢。”
这声吩咐轻飘飘地坠入夜色,尾音勾着夏夜潮湿的凉意。李明月没回头,没有惊吓闪躲,好似哪怕没出声,但从他一进门,就知晓他的到来。
丹杏欲言又止,扯了桃石退至廊下,门扉合上的刹那,骤起夜风带着烛芯晃了又晃。
今夜谁都不许经过。
李明月终于转过头,精致眉眼下垂,高傲地点了点面前的位置。
“小侯爷,请坐吧。”
他们隔着一张红木圆桌对坐,圆桌上琥珀打了个滚,趴在了旁边放着的紫檀木花团锦簇描金匣子上。
裴既林没计较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叫法,乖乖听她安排坐下。
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琥珀,坐姿也不那么端直,而是放松起来,放松却不懒散。轻轻拖开琥珀的脑袋,扒拉出被它压在底下的,藏着他们秘密的匣子。
这是明月今夜用意。
深色的木色衬得他手上的青筋有些涩意。打开,拨弄。
“过来的这么快,早就料到我要找你?”
他漫不经心,“嗯,猜到了,今日机会难得合适。”
他都打开那匣子的底板了,信也在里面放着,被他展开,好像在读别人写的信般,眼神仔细描摹着一笔一划。
——偏等李明月开口。
案上瑞兽香炉吐着缠绵的烟,缠上她松挽的云髻,又攀过他玉白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锁骨。李明月瞥他一眼,贝齿咬着唇肉,还是按耐不住,“……还得要我请你才肯解释一下?”
他视线转移到她身上,却没直接回答她问题,他将信的正面向她倾了倾,问她:“所以你见过吗?”
你见过一枚这样样式的玉佩吗?
定然看她,看她颦眉,蓦然紧绷,一步不退,“你是替谁问的。”
半点儿不肯吃亏。
笃信的语气,尾字音下沉,裴既林已了然,李明月多么慧敏,她早已猜到。
他们中间缠了一根弦,弦一颤便会引起掀起万丈波澜,谁都不愿率先惊动。
李明月再不开口,高傲地抬着头,绷着脖颈,意思很明确。除非裴既林先回答她的问题,否则他别想听她的答案。
气氛再一次静滞,像此前寥寥几次的单独相处,总是静默,对如出一辙的道貌岸然视而不见。
可这次不同,裴既林盯着她清清明明的眼睛,瞳仁深得像被墨染黑,写满怀疑。他叹了口气,嗓音低哑,低到从李明月的心上划过,然后沉沉地砸下去。
他没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说起自己。
他说:“我曾见过这种玉佩上的样式。”
“两次。”
裴既林向她缓缓道来。
“一次是五殿下带回的女子,乔姎,说她要来上京寻父时拿出的信物,”他扬了扬手中的纸,示意李明月,“就是我给你画的这个。”
“还有一次,是在表姑母的遗物里,我曾无意所见。”
裴既林停顿了下,还是说完。
“驸马都尉李高蓬画中所盖私印。”
轰然落地,雷声隐隐,积云压顶,快要下雨。李明月细白颈上的项链坠子也在昏黄灯下闪烁,金枝缠绕,圈圈锁住她的呼吸。她似乎并不很惊讶于这个答案,倔强机敏的眼睛一眨不眨。
“遗物都被娘娘锁起来了,你什么时候看见的。”
“年初那一次,慈宁宫后祠堂。”
裴既林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,给她倒了杯茶,茶沥沥落进冰凉瓷白的杯底,嘭溅起一滴,落在李明月手背上。
她被烫得一颤,却不肯拂去。
“小侯爷真是眼神儿好,那么昏黄的烛火,也能看清盖在上面的印章……”
“静安,我非有意。”
“所以,你是替谁问的。”
她还是重复这句话。抻着二人中间那根看不见的弦,哪怕要崩断,弹起的弦抻到她身上,也非要他答案。
“你是替乔姎问的?一起出生入死后,对她心生同情了?”
“怎么,你见不得她可怜,要劝我出面帮她认亲?”
裴既林歪了歪头,像未意识到她提高的声调,和隐含的危险性。
“你在意的是这个?”
李明月变了脸色,倏然拂袖起身,带翻了那盏热茶,与他拉开距离。
“我替她问作什么。”裴既林眼神慵懒而疏离,透出不合他温润的淡漠,“她要找她爹,关我何事。”
“哈,那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等着看我笑话了。”李明月眼
波如剑雨,“听你的意思,你还没跟她讲她爹是谁吧,一切皆是你的猜测。”
“本是猜测,才送了信问你,瞧你反应,我的猜测,的确没错。”
“就算是真的,李高蓬抛妻弃女,欺上瞒下,又怎么敢亲自出来认领。只要他咬死不肯承认,乔姎也没办法。这事儿说到底与我无半分关系,你没必要写这封信,也别想拿这个当把柄威胁我。”
她一句接一句,将自己撇清关系,不知究竟在向谁人强调,“就算将来李高蓬东窗事发,也牵扯不到我。”
“五殿下对她很上心。”
“什么?”李明月不懂,她下意识眉头紧蹙,像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,“关我什么事,别跟我提他,晦气。”
听到她不加掩饰的嫌恶态度,裴既林倏而笑了。他安然坐在椅子上,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下颌,终于分出心思描摹她如画眉眼,耐心给她解释:
“我的意思是,五殿下对她很上心,她的事,五殿下会帮她。”
“就算你不说我不说,慈宁宫的人不说,李都尉不说,但下面的人看到五殿下的态度——都尉府的人会不会说,与李都尉当年一同进京的人会不会说,襄州祖籍的官员会不会说。”
“我不是威胁你,只是这件事瞒不住,迟早会查出来。”
“现在你知道真相,瞒着或者揭发,我都不在意,那是你的选择。我只是思来想去,你不该是这真相揭露出后,知晓的最后一人。”
不应该所有人查来查去,查到最后水落石出、皆大欢喜了,只剩她被蒙在鼓里,李明月不应该被迫地接受尘埃落定的结果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当真?”
半信半疑,她还是无法放松警惕。
裴既林唇角勾起,拖长尾音,腔调清缓调侃,问她:“你好像总把我想得很坏?”
“你想多了,我不偏不倚,一视同仁。”
李明月问心无愧,坦言直白。
她把所有人都想得很坏。
“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,我都不干涉你,也不会跟别人谈起。告诉乔姎她父亲是谁的这个人,不会是我。你可以把这个暂且当做一个秘密。”
两个人的秘密,藏起来,直到藏不下去,被人发现。
“我如何能相信你?”
如何……
裴既林被问到,微微停顿。以李明月敏感的身份,加之裴太后一心要叫她名字刻上五皇子妃的玉牒的架势,必然被牵扯进上京的流言蜚语中,议论的恶意无法低估,云泥姐妹相争这样的噱头已是很轻的了。
言语会吃人。
被卷入这般是非对她并无丁点儿好处。她会被放到天平的一侧,一旦秤杆不向这边倾斜,便有被放弃的可能。
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。
可只是假设月亮不再永远高悬……只是他有一点儿于心不忍。
年长者无法视而不见,自己揽下了一点责任,八竿子打不着的哥哥对妹妹怀有的一点怜惜,和已然半只脚踏出囚笼的自由者看向笼中雀儿的一点愧疚。
算来算去,总是自觉亏欠。
什么解释都好,只是一点点……他在心中说,莫要告诉她了……
所以他轻轻带过,对她说,“放心吧,静安,我没那么狠心。”
(本章完)